胃反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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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一生,生不逢时,爱不逢人,本该有的光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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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秋韵

全文共字

他叫钟发,我认识他的时候,他年近四十,是四个女儿的父亲。他长得很精神,个子很高,身材修长,眉目清秀,留着当时知识青年流行的分头。衣服经常都是制服类型,穿在身上干干净净板板正正。他虽然一个大字不识,站在人前,却总有一种知识分子的儒雅神态。在一群穿着对襟盘扣老式褂子的村民中间,显得很是另类。

他不仅装扮另类,言行举止也与众不同。他很少与人交流,干活儿力气很大,速度也很快。无论多少人一起劳作,他从来都不扎人堆儿,一个人专心致志地干自己的活儿。待劳动间歇时分,他会从兜里拿出他的宝贝,或是柳笛,或是高粱秸秆做成的秸秆笛子,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吹奏曲子。他吹奏的时候,人们都会停止闲聊,静静地听着品着,偶尔会有人竖大拇指点评几句。

他会吹的曲子很多,有民间流传的小调,有电影插曲。他最擅长的,是用秸秆笛子模仿唢呐吹奏,有现成的唢呐曲子,有些,好像就是他自己的编曲。长不过三寸的秸秆做成的小笛子,在他双手的操弄与吹奏技巧下,那些曲子时欢快,时悲怆,时低沉,时高亢,有缠绵也有悲切。听他吹奏,常常能将听众思绪代入他的曲子所表达的情感之中走不出。曾亲眼见到听曲的大妈婶子,被他的悲曲引得泪眼婆娑。

他不仅会吹这些土造笛子,也很会唱歌。他唱歌的时候是背着人的,经常在晚饭以后,去村西河边引吭高歌。那时候还没有电视,晚上的村子里很安静。他在河边的歌声能传出去很远很远,好热闹的人们,从周边几个村里会慢慢聚集到离他不太远的地方听他唱歌,连河对岸也会有人被他的歌声吸引。人们知道他的个性,没有人与他打招呼,他应该也是知道有人在暗处欣赏他的歌声,也装作没看见一样,只顾自己展开喉咙唱自己的。他音色有男高音的特点,村里有在外当过兵的人听过他的歌声,说他嗓音很像男高音歌唱家吴雁泽。

最初认识他的时候,总觉得他有些奇怪。他表情严肃,常常眉头紧锁,有拒人千里之意,让人不敢亲近。像我们那些当时的小孩子们,对他都有种莫名的害怕,没有人敢与他说话。

后来长大了,我经常去他家隔壁大婶家里学织布。在大婶家,听闻过几次他家传出来的打骂声。他骂人很有一套,粗俗的言语与他的表面形象判若两人。若是不知道的人,绝对不会想到那些不堪入耳的骂人话是从他嘴巴里喊出来的。他打人应该也是很厉害的,那么大个子,那么大力气,隔着墙我都能听到砰砰啪啪的声响。估计那拳头那巴掌,打在谁身上脸上,都会立刻肿胀起来。奇怪的是,无论他怎样的吵骂,怎样的捶打,总也听不到被打者的声音,好像他的拳头巴掌都是打在米袋子上一样没有回声。但几个女孩子或大或小的哭声,却向外传递着恐惧与害怕。

往往听到隔壁的打骂声,大婶会在这边感叹:“唉!可惜了钟发这个人了,有要强的心没要强的命,摊上这么个老婆,也真难为他了!”

我曾经问过大婶儿,要不要过去劝劝,大婶儿说:“劝不了,以前我劝过,那媳妇越有人劝越拧。不领情不说,还说劝架的是为了看热闹。她与人不一样,搭理不得。”

后来我慢慢知道,钟发家里兄弟三人,他很小的时候,父母相继去世。兄弟三人开始时一起生活,三人性格迥异。老大脾气随和,但人比较奸滑。老二脾气暴躁,总怀疑老大自揣心眼儿,爹妈留下点积蓄都装进自己腰包里了。老大老二经常为一些事情拌嘴吵架,钟发从不掺和两个哥哥的事情。后来大哥二哥陆续成家搬出去单过,把父母留下的老宅合给钟发。钟发守着老宅,欠着哥哥合给他房子的不少饥荒,讨老婆就成了问题。

后来有人给他介绍了现在这个女人,女人个头很矮,刚到钟发胳肢窝位置,很瘦很丑。钟发本不愿意,大哥说:“咱这条件你挑啥哩?有人给介绍就不错了!再耽搁几年,你就等着打光棍儿了!”

钟发听了大哥的话。媳妇娶进门,钟发才知道,俩人性格合不到一起。钟发喜好干净,一个人过日子的时候,里里外外总是收拾得干净利索整整齐齐。媳妇来了,不仅邋遢,还不太会做饭,煮的苞米碴子粥,不是稀就是稠,还总是生着半拉芯儿,吃完会胃里反酸消化不良。

开始,钟发也会拿出耐心慢慢引导,时间久了,发现跟她说话就是对牛弹琴,高兴了应一声,继续该咋样还咋样。不高兴了,一句话能怼你个跟头,噎得你说不出话来。尤其生了孩子以后,更是邋遢得让人接受不了。住在钟发隔壁的他二嫂说,老三娶媳妇以后,她和大嫂只去过几次他们家,还都是老三媳妇生孩子的时候。她说:“若不是看在老三面子上,我们才懒得进他家那个屋呢!你说钟发那么要好的一个人,碰上这么个媳妇儿,他糟心不糟心?娶了媳妇,自己穿戴都是自己操心收拾,媳妇没管过,他也不让她管。”

她说,每次去他家,老三媳妇不会跟你说一句话,像见了仇人一样脸沉似水。那屋里,别说坐坐,站一会儿都找不到放脚的地方。给她带点吃的东西,她也不领情,看不见个笑模样。几个丫头的头上脸上没见过干净,母女几个头发都是一片一缕擀了毡一样,虱子都能爬到表面上来。孩子们也都随了她妈,一点人样子没有,见人不知道说话。她爸上工走了,妈不像妈闺女不像闺女,乱打一气。男人干一天活儿回来,经常是饿得前心贴后心,却捞不着吃顿热乎饭。气急了,老三就动手打人骂人。那媳妇是个拧种,男人不急眼的时候她跟他犟,一句话都不忍。男人急眼了打她,她既不还手也不躲避,就硬挺着打。

听到这些,我能理解为啥钟发经常下工以后不回家,而是找个背人的地方吹奏他的笛子。冬天农闲时,女人们在家里猫冬做针线,男人们都喜欢找个向阳的地方扎堆儿聊天。钟发却总是在离人群很远的地方吹笛,往往在那样的时候,他吹奏的曲子,都是如泣如诉悲凉哀婉,令人闻之心碎!

对于钟发的妻女,我一直不太熟悉。他家的老宅院落很长,前后院的院墙都残破不堪。他老婆很少出院子,见她都是隔着院墙,我一直都没看清过她的容貌。几个女孩儿偶尔会跑出来玩一玩,年龄挨得很密,一个个蓬头垢面邋里邋遢。街上的孩子们,没有几个跟她们熟悉的,也没有人愿意接近她们。村民们好像也没人去过他家,很少有人提起他家里的事情。感觉这个家有种与世隔绝的状态。

与钟发一个生产队几年以后,大队调整各队人口,他家从五队调去六队,与他见面的机会就很少了。但一早一晚,还能听到他的吹奏和歌声。

我参加工作之前,与伙伴儿们在路上遇到他一次。那时,他也才五十多岁,几年的工夫,他衰老了很多。衣着穿戴还是我最初见到他的那身蓝色制服,只是旧了很多,也不像早年间那么板正熨帖了。曾经被整理得很整齐的分头,发型没变,发量少了很多。额头和脸上堆积的皱纹写满了沧桑,腰背也驼了,当年的精气神全部找不到了。我们与他擦肩而过,他依然与以前一样,目不斜视走过,不与任何人搭话,我们这群人也没有人与他打招呼。大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方式,只是他走过以后,人们还会提起他的笛声和歌声。

我参加工作以后,很少听到钟发的消息,最后一次听到,已经是他的死讯,说他死于肝癌,当时他还不满六十岁。据说他病倒以后,没有过任何治疗,生生被疼痛给折磨死了。关于他妻女的消息,也许是与她们不熟不太在意,也许是根本就没有想过了解,至今不知道她们后来的情况。但对于钟发,与老家人闲聊时,经常会提到他。人们对他那份对音乐的超强感知力,对音乐的热爱与执着,都很钦佩。都说,他如果生在一个好人家,一定会在这方面有不错的造诣。如果他晚生几十年,赶上如今这样的时代,去参加《星光大道》,肯定能比朱之文他们表现得更好。

可惜!这世上不会有如果!生不逢时,爱不逢人!让他本该有的光彩埋没于世,空留了满腔遗憾!

——end——

原创不易,期待您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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